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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心上翻，脚踝、脚背着地，二十多年的从医生涯中，骨科医生杨华清见到了大量这样的足畸形患者。受困于马蹄内翻足这一疾病，简单的站立和行走，于他们也是极为艰难和痛苦的动作。

　　这些年来，杨华清的每个周末，几乎都奔波于青海、云南、贵州等地的偏远山区，一边为当地患者进行公益手术，一边传播医学技术，希望当地的医生能掌握这一疾病的治疗方法。如果从现在一直干到退休，杨华清还能做上约5000台手术，但在我国，马蹄内翻足患者或有上百万，仅仅靠一个人或一个团队，无疑是杯水车薪。

　　今日（3月4日），作为冬残奥会火炬手，杨华清在冬奥会组委驻地首钢园完成火种传递。

　　3月4日，杨华清在冬奥会组委驻地首钢园完成火种传递。受访者供图

　　常年与残疾人打交道，杨华清感佩这个群体的顽强。他认为，冬残奥选手更加诠释了执着、专注、进取的奥运精神，这种精神弘扬开来，可以激励和鼓舞整个社会。

挽救“马蹄内翻足”

　　你见过用脚背走路的人吗？

　　1996年，杨华清第一次接触马蹄内翻足患者。那是一名二十来岁的女性，南方人，职业是幼儿英语教师。在杨华清和老师姚建祥面前，她脚背触地，姿态摇摆，只能短暂行走，每走一步，就像针扎一般疼痛。

　　马蹄内翻足，是一种常见的、高复发、高致残的肢体畸形，患儿出生时便伴有一只脚或两只脚的下垂、内翻，形似马蹄。如不及早治疗，将逐渐发展为重度下肢畸形，进而导致严重残疾。据估算，我国有马蹄内翻足患者上百万，1/3为儿童。

　　那一年，刚刚毕业的杨华清见到患者的模样，下意识地想象她该如何生活，涌出一种强烈的相助的愿望。之后的行医生涯中，杨华清钻研这一疾病，逐渐成为独当一面的矫形骨科专家，大量马蹄内翻足患者来到北京康复医院，向他寻求治疗。

　　2010年前后，一位少数民族牧民背着快成年的女儿来到医院。由于严重的马蹄内翻足，女孩脚背外侧磨出大块厚茧。女孩的父亲说，不求她多好看，只求她能差不多像正常人一样走路就行，等我们老了走了，不至于饿死。

　　杨华清给女孩的双腿共做了四次手术，放平了女孩的双脚、伸直了O形腿，女孩终于可以正常的站立与行走，还因此“长高”了5厘米。女孩不会说话，来时满面愁容，出院时朝杨华清露出微笑。

　　还有一位来自山西的马蹄内翻足患者，小时候在当地做过手术，但未能成功。家庭贫困，加之当地医疗条件有限，没有再次进行治疗，病情一直搁置到成年。后来这位年轻人考上了大学，但下肢的畸形却越发严重，影响到正常的学习生活。杨华清为他进行了手术治疗，效果良好，毕业后，年轻人在广州顺利找到了工作。

前往偏远地区义诊 救助数千名患者

　　接诊过程中杨华清发现，大多患者来自偏远农村，家境贫寒，当地缺乏优质医疗资源，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肢体畸形能够治疗，家庭因此负担更甚。

　　慕名而来的患者不断增多，杨华清对马蹄内翻足越发重视，开始在全国各地开展公益手术与讲座。

　　“我算过的，哪怕我不停做到退休，还有二十来年，也只能做5000台手术，全国几十上百万患者，靠我们是治疗不过来的，需要更多基层医务人员了解这个疾病，会治这个病。”杨华清说，人体就像树木，对肢体的矫正越早越容易，手术操作门槛虽高，但小孩的骨骼柔韧性强，通过打石膏、支具等许多非手术手段，也可以起到治疗效果，只要医生和家长有耐心，就能掌握。

　　在疫情之前的几年，杨华清几乎每个周末都在出差。周五晚上出发，周日回来，给患者免费手术的同时，也在当地传播治疗技术，足迹涉及青海、云南、贵州等省份的贫困地区，救助过患者数千名。

“我是理想主义者 帮上患者感觉很快乐”

　　矫形手术并不易做。普通的骨科手术，是以恢复人体骨骼常规的解剖结构为主要目的，矫形却未必是恢复原貌，而是让畸形的骨骼达到平衡状态，许多操作打破常规。杨华清学习了七八年，才开始独立完成手术。

　　随着接诊数量增加，对于马蹄内翻足的认识不断深入，杨华清越发感觉到这一疾病的复杂性。

　　“我们一开始只能看到‘果’，当时现代化检查手段也不多，治不了‘因’，也找不到‘因’。现在慢慢能发现其中的差别，给予不同的治疗手段。”

　　他举例，有的马蹄内翻足为先天性畸形，有的则是神经性病因造成——骨头是好的，神经系统有问题，神经信号无法传导，导致肌肉组织长期不用而萎缩，日积月累，骨骼在失衡的牵拉中变形，反过来加剧肌肉萎缩，形成恶性循环。他接诊过的一位患者，就是因腓骨萎缩症造成马蹄内翻足，如果按照常规手术，如同用腐朽的木头搭桥，很快又会复发，必须反其道而行之，主动放弃无用的部位。

　　在不断地义诊、手术、学习和探究中，杨华清继续着自己的从医之路。

　　“我的老师是慈悲心怀，鼓励我做这件事。我在农村长大，知道他们的不容易，自己又是理想主义者，帮上患者让我感觉很快乐。”杨华清说。他的职业规划是，做手术做到六七十岁，然后去做医学教育，帮助更多医生加入到残疾人矫形的事业中来。

对话

奥运精神能带动整个社会

新京报：是什么机缘让你成为冬残奥火炬手的？

杨华清：我身边有很多劳模朋友成为了火炬手，还有很多残疾人或从事残疾人相关专业的人。我应当是从劳模中被选出来的，平时和残疾人打交道也比较多。

新京报：你怎么看待这个身份？

杨华清：我觉得传递火炬是非常神圣的事情。我代表医务工作者，也代表肌骨康复和矫形骨科的从业者参与其中，这是对我们行业的承认和肯定，让我有更大的动力和荣誉感为服务患者服务。患者看到我，也能坚定治疗的信心。

新京报：平时关注或参与过奥运吗？

杨华清：我很喜欢奥运会，喜欢竞技体育。小时候崇拜郎平，长大了很喜欢刘翔，现在很关注苏炳添。从他们身上，我能够感受到顽强拼搏、为国争光的精神。2008年北京奥运会时，我的单位就是“水立方”医疗保健单位之一，我也是参与奥运医疗保障的医生之一。

新京报：冬奥刚刚落幕。作为一名外科医生，你怎么看待冬奥和冬残奥的区别？

杨华清：冬奥是正常人超越极限，冬残奥是残疾人超越极限，更加需要超出常人的毅力，超越极限的极限。我小时候还很崇拜张海迪，那种不向命运屈服的精神深深的感动了我。有时候我不忍心看残奥比赛，他们需要付出太多了。

新京报：你对冬残奥有哪些期许？

杨华清：我期望这些残疾人选手能在赛场上展现自我、超越自我，不光是体育竞技，更在心理层面。我查了很多比赛资料，我觉得他们真正代表了奥运的精神，执着、专注、进取，这也是一种大工匠精神，如果这种精神能够弘扬开来，能带动整个社会。

■人物档案

　　杨华清，主任医师，现任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康复医院骨科一康复中心主任。2015年获得北京市第五届“首都健康卫士”奖和 “北京市先进工作者”荣誉称号；2019年入选青海省“高端创新人才千人计划领军人才”，其带领的团队入选青海省“高端创新人才千人计划引进团队”；2020年，被授予“全国先进工作者”称号，“杨华清创新工作室” 被中华全国总工会命名为国家级第三批全国示范性劳模和工匠人才创新工作室。

　　新京报记者 戴轩

　　编辑 刘茜贤 校对 李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