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教育行业主要看重什么_最看重教育行业什么

　　周成刚 （农健、梁淑怡/图）

　　2021年，教培行业迎来巨大的调整与挑战。

　　中国最大的民办教育服务提供商新东方在这一年末决定裁撤K9业务（幼儿园至九年级学科辅导服务）。这意味着，企业账面上营收将缩水约163.66亿元人民币，裁员4万人，关闭教学点超过1000家。

　　裁撤了K9业务后，新东方从2021年下半年开始，在拓展存量业务的基础上，寻找新赛道。

　　现年59岁的新东方教育科技集团CEO周成刚，2000年加入新东方。12月21日，他向南方周末记者讲述了自己2021年的抉择。以下是他的自述。

“从事教育行业的意义是什么？”

　　我一辈子没离开过教育行业，从大学毕业留校当老师，到现在已经干了37年了。

　　开玩笑地说，我和俞敏洪是1979年高考复习班的同班同学，2000年又加入新东方，几十年了，关系像夫妻一样，没有共同的信念和价值观，应该合作不到今天。我们有时候也会有争执，有磕磕碰碰，但想“离婚”还是离不了。

　　如果我离开新东方，那可能就不会再从事教培行业。但如果新东方有一天关门了，我们肯定还是会做和教育有关的事业。

　　新东方成立28年以来，2021年无疑是最大的一次冲击，无论是对行业意义的反思、对员工的交代还是在全国的“精兵简政”、寻找新赛道，都是非常困难的，因为要在短时间内做出各种决策。

　　最近我们新东方高管问自己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从事教育行业的意义是什么？这种感觉就像一个人生了一场病，或者碰到了一起事故。你可能在医院里面，更会问自己：“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这次“双减”，其实是给我们一个非常大的反思机会。说实话，政策出来之前，行业有的地方已经被裹挟得不成样子了，只往“钱”里面看，只想到规模翻了多少倍。那种恶性的竞争，不择手段的挖人，完全违背教育的规律，某种程度上行业已经进入了一种竞争的无序状态。

　　有时候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会远远大过理想主义。即便短时间内成功，如果没有尊重教育的规律，也是走不远的。

　　我觉得我们还是找到了部分问题的答案，基本保持了自己的初心，我们要做的就是一切以教育为重。政策给出了方向，我们就下决心“断臂”——不做K9业务了。作了这个决定后，其实有很多家长来咨询能不能介绍老师,我都说，真的不做了，我们希望去寻找新赛道。

　　决定本身其实不花时间，花时间的是让新东方分校、员工信服理解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然后去执行。服务要到位，退费要迅速，把该赔的钱赔掉，该关的教学点关掉，人员精简等等。

“裁员是比较大的心理挑战”

　　现在好多文章会说俞敏洪太牛了，现金为王。这是因为我们在很多年前遇到过一次特别重大的危机，挺过来了就知道现金流的重要性。面对学生退费、员工离职补偿、退租，这些都需要大量的资金储备。

　　（编者注：2003年，SARS暴发，培训机构按规定全面停课。面对学员的挤兑退款，新东方在账面资金不够的情况下，俞敏洪不得不向朋友借款2000万元以应对危机。）

　　前一段时间我失眠是非常严重的，还和俞老师两个人交流吃安眠药的经验。因为操心的事情太多了。最巅峰时期，新东方接近11万名员工，裁员到现在还有6万多人，这对于一个企业的老总来说，是比较大的心理挑战。

　　俞老师常说一个家庭就有一个家庭的承担，有的夫妻两人都在新东方，家庭该怎么办？员工一夜之间没有工作，房贷怎么办？有些二十几年来和我们共同战斗的员工，一夜之间失业。这么多员工，怎么办？

　　一方面企业要保存自己的实力，另一方面又要对员工有交代，这个选择太难了。

　　新东方的裁员是行业里最晚、最慢的一个。就地解散，一夜裁员上万人这种事情我们做不出来，也不忍心做，每个员工的离开，都像是战友的离别，都依依不舍。当然，真到了告别时，我们都会严格按照国家规定，坚持“N+1”的补偿，不能因为企业的困难，再去为难员工。

　　12月20日，新东方的微信公众号上发了一篇离职员工写的文章《再见了，新东方》，一些离开的员工留言说，希望有一天新东方能够再次崛起，我们再回来一起干，让我很感动。

　　2021年我们开会是非常多的，俞老师基本从早到晚一直不停地开会。我会相对少一些。但是下班了，晚上我们经常会喝个酒继续讨论。2021年我们前前后后喝了很多次酒，新东方28周年生日那天又喝了一次。喝酒不是说麻痹自己，而是让自己更放松一些，大家可以更加无所顾忌，畅所欲言,集思广益。

　　我们的内心并不是说没有焦虑，会有焦虑。我有时候甚至会观察，员工的脸上会有疑惑、担忧，会有对未来的不确定性的顾虑。我会告诫自己：我们是员工信心的来源，不想在员工面前表现得忐忑不安，一点正能量都没有，更多的还是想从容一点。

　　2021年最难的就是政策调整，企业面对转型，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都必须改变。我们要带着新东方，在符合政策规定的同时，继续往前走，寻找新赛道。

　　新东方过去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做一些拾遗补缺的事，做公立学校可能想做，但没有精力、没有资源去做的事。我们未来肯定还是会在教育领域深耕，但希望能有一个更大的格局和更大的生态圈。

　　新东方在新业务上的探索肯定不会盲目出击，我们现在更要珍惜机会。做大的时候犯两个错误无所谓，但现在要让自己的决策成功率提高。我们会开玩笑地说，以前是新东方边边角角的那些业务，现在每一个地方都要精耕细作。

　　周成刚 （视觉中国/图）

“教育是值得一辈子追寻的”

　　2021年年初，新东方成立国际教育事业部，整合集团国际教育相关业务，由我担任事业部总裁。

　　我去担任这个老总，有我个人工作背景的原因。在过去，我曾经担任新东方国际教育板块前途出国咨询公司的老总，当时接手的时候，这块业务已经快做不下去了，我花了十年的时间把它做成了目前中国的头部品牌。

　　此外，我个人特别喜欢国际教育，一是因为我自己留过学，二是我有一个具有国际教育背景的孩子。我更看重国际教育在全球化的背景下，给孩子带来视野的开阔，综合能力、跨界能力的提升。我们的孩子如果都拥有国际视野，无论出国与否，都能有终身学习的能力，会推动这个国家的进步。

　　在K12业务（幼儿园至高中学科辅导服务）轰轰烈烈的时候，优秀的人才也都涌了过去。我曾打个比喻，国际教育是一个金矿，但这个矿不大，金子挖半天，还要百炼成金，太难了。K12在当时是个油田，储量大，市场需求大。

　　但即便是K12教育在新东方和行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国际教育板块的比例隐隐地越来越小，作为新东方的起家业务，我们也从未想过要放弃它，这是新东方的“根”，也是新东方业务和其它教育公司业务差异化的重要标准，也给我们现在带来了重整和腾挪的空间。

　　前途出国已经做到行业最大，国际考试培训新东方也是中国第一品牌，但过去都在不同人的管辖范围里。我简单地把它们比喻成飞机的两个翅膀，过去两个翅膀不能很好地发挥协同效应。所以我们需要改革，由我来统一管理可以缩短管理的半径，能够产生最好的资源整合。

　　我们在“双减”前就决定了这块业务的调整，大家都说有先见之明，但其实不是，这是冥冥中注定的。

　　新东方28岁了，我想，如果一个朝气蓬勃、天天向上的年轻人，在28岁碰到2021年这么大一次挫折，他会痛定思痛，会去反思，对孩子、教育、家庭、社会、国家都会有一种更深刻的认识。

　　这种认识，对他未来的成长一定是有好处的。

　　教育是有意义的，是值得我们一辈子去追寻的，最关键的是，能不能带给学生真正的成长和生命的意义。我坚信这一点，我们每做一件事，都要去寻找背后的意义所在。一旦你发现了，就会坚持，会义无反顾，一往无前。这就是新东方转型、重组、再出发，背后的本质所在。

　　南方周末记者 梅岭 南方周末实习生 金梦恬